温韫是一个没有心的怪物。
但这是他们的说法。
那些“有心”的人的说法。
可,对于温韫来说,他们才是怪物。
“去。”
那些人嬉笑着指着角落里蜷缩的身影,“打赢了,今天晚上给你加餐。”
“小怪物。”
腊月里,断垣下,一群七八岁的孩童围聚在两个更为瘦弱的身影旁,你一言我一语,面上显露着天真而残忍的恶意。
此时的芜村,苍茫雪色遮掩万物,如其名般荒芜冷寂。
尽管身体己经被寒冷折磨得几乎失去知觉,但温韫依然能够清楚地感受到那股刺骨的寒意。
它如附骨之疽一般,肆无忌惮地穿透她单薄的衣衫,一点一点又地蚕食着她身上仅存的些许温暖。
而她面前那具同样矮小的身躯,正艰难地将残缺的下肢缓缓向一侧挪动。
他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仿佛需要用尽全身的力量,挣扎着妄图逃离这窒息绝望的境地。
冷眼看着,温韫在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步步朝前迈去,身后是肆意的嘲弄与讽刺。
今日天阴,平地起风,卷起寒意。
“为、为什么?”
男童恐惧而携带一丝希冀的目光颤抖着落入温韫的眼中,却如同坠入万丈深渊。
他惶恐惊惧,企图找寻其中哪怕一丝的迟疑、怜悯、同情抑或是不忍。
可是那眸中分毫未改,从他见到她第一眼起,就分毫未改。
男童眼中的希望之光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黯淡下去,最终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绝望和无助。
满天风雪,他视野中的亮色,除去自己殷红的血迹,只有围聚的孩童颈上的大红围颈和腰间的灵结。
短短几步之间,温韫的思绪却飘回了几年之前。
那只小狗那时正呜呜咽咽地试图向她靠近,清澈的眼中满是渴望和哀求,它那瘦小的身躯颤抖着,如风中摇曳的花朵一般脆弱不堪。
它的结局是什么来着?
她记得,那也是一个冬天。
然后——“嗷!
嗷,嗷…呜呜…”骨骼被碾碎,肉体伴着抽搐,血液渗入白雪。
那呜咽,仿佛缠绕生者首至生命尽头,而后只是几息之间,被尽数掩盖。
“咔,咔,咔咔”足下力道加重,旋转,碾压。
眼前的男童面色惨白如纸,西肢扭曲地摊开在地上,手中不知何时紧握的石此时无力地滚落在一旁。
有多痛?
温韫当然知道那种感觉。
那种肉体疼痛至灵魂仿若被撕裂,妄图抓住每一丝希望,又在沉寂中无力地沉沦,首至堕落。
……那些孩童的笑闹与哄吵逐渐在耳畔远去。
随手抹去脸上新添抓痕处溢出的血迹,温韫弯腰捡起被胡乱抛掷而散落在地上的几枚铜钱。
这是她赢得的“加餐”。
腊月敬食,全村都在忙碌,不会有人注意这个小小的角落里的混乱。
就算注意到又如何呢。
不过也是“小怪物”和“小杂种”令人嗤笑的打斗,不会有人看入眼里、放在心上。
除了阿婆。
温韫抓起一把雪用力地按在伤口上,不久,刺激得通红的肤色堪堪遮盖底下的红肿,知觉的痛感也逐渐麻木。
差不多了。
稚嫩的女童略一点头,没有半分迟疑,转身就准备离去。
阿婆还在等她。
“救…”几不可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那声音从齿缝间挤出,好似带着未干涸的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