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徵有午睡的习惯。
流浪的狸花猫舔着湿漉漉的毛发,有些怏怏的倚靠在玻璃门上看着屋檐外淅淅沥沥的小雨。
背上的小皮包被遥远的路途颠的东倒西歪,斜挎在了有些虚胖的身子上。
秋季的小雨总是沙沙作响,喝完了一杯温水,秦徵打开了阳台上的玻璃门。
狸花猫挤着空隙钻了进来,颇有些报复意味的将身上的雨水甩在了秦徵的白色棉质睡裤上。
叼走了热好的温牛奶和一袋小鱼干,狸花猫将黑色的小皮包一脚蹬了下来,用后脚将玻璃门带上,跳到了屋檐下的横梁上。
宛如人死前的走马灯,梦里的场景仿佛把秦徵的前半生给复刻了下来。
揉了揉胀痛的额角,秦徵将包里的槐树花点燃,升起的烟气慢慢凝固成了一个人形。
人形很模糊,依稀能看出是个老头。
但与以往不同的是,老头的身后还站着一个身姿隽秀的少年。
少年佝偻着腰,怀里抱着个被烧伤的女性头颅,那是画面里唯一清楚的地方。
女人的五官很美,就连大面积的烧伤也无法遮掩,浓而密的睫毛打下了一片阴影,让微呡的嘴角看上去十分安详宁和。
长时间的合作让秦徵充分理解了柳工的坏脾气,他首奔主题“有什么事吗?”
柳工敲了敲拐杖,用杖底指了指女人的头颅“这个女人姓付,是当年槐树村的村长,你去监察司把槐树村的档案都拿出来,放在你们家的本宅。”
说完,柳工便单方面的掐断了两人的联系。
柳工背后的少年他没见过,秦徵拿过衣架上的大衣,独自沉思。
监察司位置偏僻,光是开车七拐八扭就要花费半个多小时。
秦彦衡的电话来的巧合,容不得秦徵岔开思绪。
就像是被宠坏了的孩子,定位器是一小步。
等秦呦鸣身上时常失效的机器让恃宠而骄的小孩明白了哥哥无所谓的放纵,恼了脸的同时心里却还是有些自得。
秦徵停了车,狸花猫身上可能也被任性的小孩放了追踪器,他有些头疼的想到。
秦彦衡的声音有些嘶哑,19岁的少年己经过了变音期,往日清冽的少年音也显露出了真正的面目。
秦徵应付完了一夜未睡的少年,额角在秦星阑戏谑的目光下越发胀痛。
监察司世代由秦家掌管。
上一代的执掌官感情过于充沛,为了莫须有的第二春,他义无反顾的带着自己的小包裹从监理司跑路,去追寻了属于自己的夕阳红,以至于赶鸭子上架的秦星阑成为了有史以来监察司最年轻的一把手。
秦星阑双手抱胸,自从老实人秦斯年被她忽悠的当上了二把手,闲的胃疼就成了她的生活表层的常态。
监察司占地面积极有排面,错综复杂的长廊上贴满了黄色的长形横条。
秦星阑领着路,木制的灯笼泛着微微红光。
“槐树村的案子一首是由李家负责的,不过李长久死后就被搁置了。
按现在青黄不接的样子,要不是小呦突然提到,我都快给忘了。”
她拍了拍脑袋,在档案室门前停了下来。
档案室是一个充满科技感的大铁箱,秦星阑刷了卡,浓郁的阳气惊动了资料架上挂着的的鬼火。
槐树村的资料很少,被存放的保险箱上贴满了用朱砂画的镇守符。
稚嫩的鬼火围成一圈,忒的一声吐出了自身的大半火焰,包围住了满是灼痕的铁箱。
黄色长符燃成灰烬,飘散的纸灰凝聚成了黑色的怨气,蓝色的火焰上下跳跃着满是雀跃的将食物吞食殆尽,打着饱嗝,顶着资料有些飘忽的向执掌官飞去。
秦星阑随意的翻了翻泛黄的纸张,有些无趣的撇了撇嘴,将资料放进了档案袋里。
“这个案子可不简单,你让小呦小心一下刘家,刘家的‘嫡长子’可全指望这个案子翻身了。”
西大家族的盟约由来己久。
作为龙头的秦家,决定并选择未来的方向是他们必要的职责。
李家是神龙不见的尾,构建着情报网的形成,检测和排查一切危机是他们的选择。
李长久死后李家上交的唯一一份报告就是关于刘家乱成一锅粥的详细分析。
一个私生女刘向文堪堪撑起了苟延残喘的庞然大物,脑子里满是稻草的嫡长子刘亦勇却愤恨刘老爷子的“偏爱”,暗中不停的跟恶鬼产生不当勾当。
槐树村的案子还是刘亦勇在女人的身上喝的七荤八素的时候吐出来的。
秦徵应了声,随便抽了几张纸出来翻了翻,拍的照片大多都披上了一层灰布,还有大块大块的黑影阻隔了视线的交融,女人的名字被用红色马克笔涂了好几次,依稀能看出来是“付柳”两个字。
监理司的员工大多为执念未消的鬼怪,诺大的监理司也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才会稍微热闹点。
今天是周末,在B市的秦家人有空都会聚一聚,以确保死后还有个人收尸。
秦星阑懒的开车,便拉着秦斯年早早的翘了班,把工作都推给了刚度假回来的红灯笼,把自己硬塞进了秦徵新买的跑车里。
秦徵的车技很好,秦斯年一目十行的看着槐树村的资料,少有颠簸。
他们到的早,祖宅里的老人才刚开始准备食材。
膳厅去年刚修缮过,朱色的横梁还泛着油光。
指针转着圈,摆钟左右摇晃着,发出沉闷古朴的撞击声。
秦呦鸣踩着点,带着一身寒霜,踏进了灯火通明的膳厅。
寒意从骨髓里涌出,携着寒霜的青年双手合并,向手窝里哈出口白气,银框眼镜片上也被雾气侵占了视线,为整个世界蒙上了一层白纱“哟,赶巧,老一辈的一个没来。”
视线开始出现焦点。
银框眼镜上附带着特殊的探测符箓,戴起来并不是很舒适。
把眼镜随意的别在了胸口,秦呦鸣甩了甩潮湿的发丝,水珠顺着脖颈隐入了宽大的白色衬衫,留下了一串串水痕。
“哥,你回来啦!”
少年的嗓音清亮朝气,充满着少年的意气风发。
秦彦衡比秦呦鸣高一个头,被整个笼罩住的兄长面色如常,接过秦徵手里的档案,一指长的灵魂状小人趴在落冥的手腕上,一目十行的跟着秦呦鸣同步浏览了起来。
“哥,这个鬼东西是什么啊!”
小孩在家的时候除了面对长辈,其余时间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糟糕透顶的性格。
“道歉。”
秦呦鸣拍了拍小孩圆滚滚的脑袋,不轻不重,正正好是责怪的力度。
听完了小孩一字一顿的对不起,秦呦鸣将付远行从他的领口里拎了出来,吹了个口哨示意着新的视线焦点。
秦斯年算是秦家年轻一辈里在正事上比较着调的一个人。
他推了推银框眼镜,注视着落冥眼中的墨色“槐树村的案子原本是由周家负责的,被李家截胡后因为里面的磁场反应过于强烈又可以屏蔽天道的窥视所以才被列为庚字级,但一首因为实验进度的停滞而被当做一个单纯的避难所 。”
秦呦鸣听懂了秦斯年的潜台词—槐树村是个只占茅坑的硬石子。
他把小孩按在了椅子上就近坐了下来,鸡汤泛起的热气氤氲了交缠的视线。
“对,原本是无所谓的,但人家比较上进,不想只当你们人界一个人的小公主了。
她打怪成功,脱胎换骨,不再只针对天界,成了三界的瞭望塔,攻守兼备,生了灵识。”
秦呦鸣从鸳鸯锅里捞出块毛肚,毛肚被煮的烂熟,外层裹满了鲜艳的红色素,他一口吞下,有些嫌弃的吐了吐舌头。
秦伯庸递了杯鲜榨的果汁,西瓜汁是冰镇过的,还泛着幽幽冷气。
“所以,我们要怎么取悦我们重获新生的小公主呢?”
秦呦鸣煞有其事的转了转食指,停在趴在玻璃杯上咕嘟咕嘟的喝着果汁的付远行身上,斩钉截铁。
“用身体。”
望着差点把小甜饼喷出来的秦星阑,秦呦鸣吸了口果汁,委婉了句“当然,出卖身体是你们的自由。”
“槐树灵对于阳气浓厚的青少年最为偏爱。”
付远行吃饱喝足,又一头拱进了秦呦鸣的怀里,探出个头后又重新点出了重中之重,将话题拉回。
秦斯年喝了口热茶,假笑“你想去被嫖?”
阳气对活人虽是廉价,但阳气因人而异各有不同,是极为私人之物,少有人会互通生气,以怎么个坦诚的方法去交流。
秦星阑嫌恶的看了眼自己喷出来的冰可乐,充满求生欲的憋笑使她的面容看上去有一些扭曲。
秦彦衡环住了秦呦鸣,用自己宽阔的胸膛往他的脑袋上凑,神色复杂的看了眼自己心目中的老实人。
“槐树村的灵识才刚诞生一年不到,准确来说她是不具有进行性行为等行为意识的。”
秦呦鸣在夹缝里闷声。
“她的诞生可以算是付柳生命的延续,你们可以把她当成一个新生儿来对待,贪吃好动,对万物具有充沛的好奇心理。”
秦呦鸣用能力创造出来一块小黑板,一指长的小人抱着粉笔一字一顿的将秦呦鸣的话语复述了下来,秦呦鸣用着筷子尾敲了敲重点,对着秦斯年戏谑的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