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商砚,你也死了吗?
我的突然出声把面前的商砚吓了一跳。
他浑身僵直地推开了窗,有些没好气地点点头道:是啊。
一起死的,殉情。
开心吗?
大小姐,你出车祸刚醒能不能别说这么晦气的话。
我愣住了,不由地开口问道:可我不是割腕自杀的吗?
商砚的神色突然严肃起来,仔细端详着我的脸色,见我不像是在开玩笑。
急忙站起来赶紧摁醒了呼叫铃:虞安,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医生只说车祸的玻璃碎片伤到了手。
我看你怎么连脑子也伤到了,都出现癔症了。
医生和护士鱼贯而入,几乎是压着我做完了各项检查。
各种各样的问题问了个遍,最后给出的结论是:不是什么大问题。
失血过多长时间昏迷,导致患者的感知能力下降。
会出现分不清梦和现实的现象。
应该是做梦了。
商砚听完医生的话松了一口气,朝我说道:没什么大问题就好。
虞安,下次别开赌气车,真是不要命了!
还好虞总和夫人他们去南非看动物迁徙了,那边没信号能瞒得住。
不然知道了,你就等着信用卡被冻结吧。
我整个人呆住了。
我明明记得很清楚,爸妈几年前死于跳楼自杀,连我自己都应该死于割腕失血。
记忆和现实的错乱在我的脑海里翻滚,思绪就像乱麻一样毫无头绪。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重生了,还是我穿越了,还是什么时间回溯吗?
6我爸妈还活着吗?
连我都.....活着。
商砚插了根吸管将水杯递到我面前,没好气地说道:医生说了那都是梦,净说些梦话。
喝点水润润嗓子。
我让阿姨给你送点过来东西,你现在不能吃太好,你到时候可别跟虞总打小报告说是我虐待你。
我从善如流地喝了半杯,抬头问道:什么时候了?
我想见见我爸妈。
商砚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将水杯放在一旁:2024年9月xx日。
又想见了?
不是跟你非要吵架搬出去住,你们现在天天能见得到。
他们人在非洲。
诺,这是夫人之前给我发的照片。
不过他们信号不好,暂时联系不上。
大概还得过个月余的。
再说了,你现在这副样子还有脸见虞总和夫人?
好好配合治疗吧。
我看着商砚手机上熟悉的面庞,心尖都在发颤。
中年女子带着深蓝色的牛仔帽,站在草原上面笑得热烈。
那是我妈妈。
我哭得泪眼婆娑,说不出那一刻心里是什么感受。
就好像原本疼痛到麻木的心突然恢复了感知系统,反扑来得汹涌。
眼泪好像不要命地往下掉。
我满脸泪水,抬头看向商砚,声音有种平静的绝望:商砚,你该趁机杀了我。
我一死,你就自由了。
商砚是虞家资助的贫困生,准确来说,是孤儿。
但我于商砚并不是什么正面角色,是个彻彻底底挟恩图报的坏人。
他毫无选择地变成了我的小跟班,承受着我所有的阴暗面。
我是个很嚣张跋扈的性子,稍有不顺心便会把气撒在商砚身上。
或打或骂,颐指气使。
商砚刚来的时候也会奋起反抗。
可有我在这里,他哪里找得到第二个好心人资助他,又有爸妈给我撑腰。
更别说其他方面,处处受阻。
我甚至会放任、纵容学校里的其他人欺负他。
所以当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来的时候,我有些快慰地端起红酒杯往他身上泼。
商砚,你就是虞家的一条贱狗。
我知道他恨我。
我不在乎,因为我只需要一条听话的狗。
商砚那时候就这么跪在我的脚边,向我低头:对不起,大小姐。
以后不会了。
7商砚闻言,拿着纸巾给我擦眼泪的动作顿了顿,斜了我一眼: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又在试探我?
我刚准备说些什么,被门口有规律的敲门声打断。
我看了过去,是个很熟悉的面孔。
王姨?
见我出声,王姨快步走了上来,顺手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
皱着眉头看着我说道:诶,怎么伤成这样!
咱们大小姐,真是吃苦了。
好在人没事。
我在家里煲了点东西。
尤其是这个猪肝灵芝汤,补血补气的。
大小姐一会喝两口,等胃口好些了,姨再给你做好的。
这以后开车啊,可得千万小心点。
王姨的手脚麻利,一边说着,一边将汤勺已经递到了我嘴边。
但我一闻到味道,几乎是抑制不住地反胃干呕,吓得商砚不住地给我拍背顺气。
朝着王姨低声吩咐道:先换成白粥,她昏迷太久严重音量不良。
吃不了这个,慢慢来吧。
太久没吃东西,即使是白粥但入口难免有些不适,厌食感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升腾起来。
看着王姨殷切的眼神,我终究还是吞了下去。
一勺接一勺,总算勉力吃完了半碗。
姨给你擦擦嘴。
能吃就好,能吃是福。
眼神错过王姨,我难得在商砚眼底看见了点笑意。
医生适时的出现,不知道在外面和商砚说点什么,王姨背过身子整理花瓶里到的新花。
阳光从商砚打开的窗子透进来,还能听到吹过树叶的声音。
整个病房是很明媚的氛围。
我应该高兴点的。
可身体完全复苏后,熟悉的耳鸣声追着我就过来了。
卷土重来自厌的情绪逼得我难受,但却只能像个废物躺在床上一样找不到解决方法。
我想吃药,但是我没有药。
我记得应该有药的。
找到了。
我侧脸看向手背上的滞留针,鬼使神差地伸出另外一只缠满绷带的手,手指弯曲试图用力将针头拔出来。
虞安!
8被商砚吼了一声。
我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惊恐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我又朝商砚看过去,见他神色不悦,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低下头回了一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很熟练的,像从前无数次一样,我做好了遭受恶意的准备。
我从善如流的道歉让商砚原本愠怒的神色一下子泄气,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话来。
商砚迟疑了片刻走近朝我笑了笑,语气是难得的温和:没事。
不用道歉,不是大小姐的错。
可能是流速太快,你有点难受。
我给你调慢一点。
身后的医生也在这个时候出声:可能是这个药太刺激了。
我一会儿加点中成药,会舒服点。
人才醒,还是要多休息,有利于身体恢复。
虞小姐闭闭眼,我先去配药。
商砚坐在我的床边,给我掖着被角揶揄道:出了场车祸怎么跟被霜打的茄子一样。
连道歉周公都教你会学了。
我记得以前大小姐可是骑在我的头上叫嚣道,能让你虞安道歉的人,现在还没出生。
车祸给你吓坏了?
还是怕我偷偷跟虞总和夫人汇报。
我没接这个话茬,看向商砚问道:我真的是出车祸吗?
可我记得明明是自杀。
那晚死的时候,我还跟你说过话。
就连父母也是死于......商砚直接打断了我的话:自杀?
你脑子真的被车撞坏了。
你自己说的,这辈子呼风唤雨,下辈子要是还投胎,不一定能有找到这么好的命了。
你能舍得自杀?
闭眼!
再睡会,我看你是没醒。
9医生重新折回来给我的吊瓶里加了一针药剂,应该是有镇静的效力,我睡得很快。
但又跟上次一样,我在深夜醒来。
走廊里有细碎的人声,我有些艰难地下了床,推开门看过去。
是正在打电话的商砚。
商砚压低了声音,但语气很重,听得出来他在发火。
mect治疗?
我不能接受她在病床上被电击到休克。
她现在身体极度孱弱,副作用的食欲消退都能让她撑不过一个疗程。
你们重新换一个治疗方式。
我最近会带她过去,方案我会让助理发给你。
安排好所有人的口径,不要露馅!
我很少见到商砚如此挫败的模样。
他颓丧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挂完电话皱着眉头难得说了句脏话:去他妈的mect!
商砚闷了很久才准备起身,偏过头就这么和掩在门口的我四目相对。
他脸上的慌乱都来不及躲藏,甚至连眼神都泛着水光。
走廊的明明暗暗我看得不太真切。
可等我走到他面前时,商砚的神色却仍旧是我刚醒来时那副淡淡的模样:商砚坐在椅子上,抬头朝我说道:怎么出来了?
医生明明说,你要睡到明天中午。
进去吧,外面空调开得有点冷。
可能是我刚刚聊项目有些激动,吵到你了。
虞总不在,底下人难免有些人心浮动。
这才......商砚的话被我的动作打断了。
我伸出还算完好的左手,在商砚的头轻轻地摸了摸。
这是以前商砚最不喜欢的动作,规训的意味很强。
我很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羞辱商砚,逼得他在面前俯身像条狗一样向我低头,半点不在乎周遭舆论对他造成的中伤。
我朝商砚笑了笑,冷漠好像不是在形容自己的身体一样:不用麻烦了,mect对我没用。
我之前吃药很凶。
耐药性很强,所以醒的早些。
商砚哑着嗓子问我:你都听到了?
我抬起头,眯着眼睛像是在回忆道:商砚,我妈妈对牛仔材质过敏,她不会戴那顶帽子的。
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
破产的时候连手机都被强制拍卖了,没有留下什么照片。
出租屋里的唯一的那张照片都快被我摸花了。
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我很想她。
不是我听到的,而是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10商砚一下抱紧了我,头贴着我的腹部,湿润温热的感觉弥漫。
他在哭,哭得很凶。
压抑着抽泣梗咽的声音,连带着他整个身体都笼罩在恐慌中而轻轻颤抖。
身体贴得很近,我甚至能切身感受到他的恐惧。
商砚语焉不详,声音闷闷地传了过来:虞安,我求求你活下去。
你知道的,我现在有很多很多的钱。
你还是虞大小姐,照样可以和以前一样飞扬跋扈、目中无人。
我能救你,你信我!
商砚抬起头,用几乎是恳求的眼神,仰望着我说道:我不知道怎么才能留下你。
骗也好,装也好,让我干什么都好。
我只想给你活下去的一点念头,哪怕假的都好。
我爱你,你别不要我。
可我回答不了商砚,但商砚的话似乎比我的思绪更快。
他抗拒着我的回答,大概也知道我给不出他想要的答案。
商砚有些狼狈地摸干了脸上的泪,仓促地站起身,带着我往病房里走。
露出一个皱巴巴的笑说道:不说这些了,我带你回去睡觉。
好好休息,不然起不来。
王姨走之前还跟我说,明天一早来看你。
我顿了顿,开口说道:商砚,再让医生给我打一针药吧。
我现在靠自己...睡不着...商砚脸上的笑意破碎到几乎撑不住,将我的手攥得更紧了一些,低声应道:好。
11商砚来的时候,我正小口小口咬着切好的桃子。
笑着听王姨絮絮叨叨给讲述着我进近来的家长里短。
比如她之前经常挂在嘴上不成器的儿子,也已经成家立业。
小孙女上一年级,已经过上了含饴弄孙的退休生活,天天都吵着要奶奶接她放学。
下次想着带她来看看我。
我摇摇头,笑着拒绝,说是怕过了病气。
很美好,我不敢靠近。
我朝商砚点了点面前的果盘说道:来了。
吃水果吗?
王姨切好的,可甜了。
商砚有些受宠若惊,愣愣地点点头。
他拿着桃块,很乖,像小学生一样规规矩矩地坐在旁边听王姨说话,但眼神止不住瞥向坐起来精神头很好的我。
脸上满是有点傻气的笑。
我朝他笑笑说道:商砚,我想出院。
也好。
青云湖那边环境不错,我安排人收拾一下。
明天带你过去看看。
我点点头,补充了一句:但我想先回出租屋收拾收拾,里面还有我的东西。
城中村的道路逼仄阴暗,商砚跟在我身后的时候需要时常侧身低头。
好在房子还算不错,一间小房间带独卫,最起码不会漏水。
你手不方便。
你说话,我帮你收拾。
商砚刚刚挽起袖子说话的功夫,门口响了两声敲门声。
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奶奶探出头来,看向我说道:回来了啊,囡囡。
是那天给我鸡蛋的拾荒老奶奶。
我担心你,去你做工的地方找你了。
你们领导说你被家里人接去医院了。
我在巷子里看见背影像你,果然是你。
身体好些了没有?
老奶奶身后扛着一个蛇皮袋,从满满的纸袋子里面翻翻找找掏出一个塑料篮子。
很用心的,用干净的软布细细包裹着。
满是褶皱的手在身上擦了两下,把篮子上的布翻开递给我,里面是五个鸡蛋。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这是自家的土鸡蛋,没下多少。
但是很有营养。
我看你上次在湖边吃的开心,特意给你留的。
囡囡,你还年轻,以后可不能做傻事啊。
我说不上来那一瞬的感受。
她头上还粘着灰,脚下的鞋子已经开胶了,眼神是止不住的担忧。
她只有一只养的瘦弱的母鸡,被破烂的篱笆圈着,我不知道她养了多久,更不知道她为这些鸡蛋存了多久。
我只是觉得难受,好难受。
像是那些被注射进身体的药剂失效,我又重新得以感知这个世界。
我只是抱着那篮子鸡蛋不停地在哭,我甚至找不到切实的原因,只知道哭。
奶奶楞了一下,想要过来安抚我。
可她说不出来什么好听的话,只是一把揽过我说:囡囡,做工很辛苦吧。
12商砚原本在浴室里替我收拾残局。
听见动静便走了出来,看我抱着那个篮子哭得凄惨。
奶奶望向商砚,有些看不出他的身份,只是试探性地问道:你是她家里人?
商砚点了点头。
奶奶有些埋怨地欲言又止:怎么现在才来接她,都瘦成什么样了。
你.....奶奶怕手脏,从怀里掏出一个洗得发白的手帕擦干我脸上的泪。
她似乎也想哭,但忍了下来,只是笑着劝我道:家里人来接了就好,以后就不辛苦了。
把鸡蛋带着,路上吃。
我把篮子攥得有些紧,抬头看向奶奶,似是恳求:奶奶,咱们一起走吧。
这鸡蛋我一个人吃不下。
我怕奶奶不应,又回头无助地看向商砚。
他的反应很快,附在我后面说道:我是开公司的。
有很多纸壳、瓶子不知道怎么处理。
您过来给我做工,包吃包住。
您帮我卖,钱咱们五五分。
我们库房有大院子,鸡也可以带走。
回去的路上,我的情绪似乎一直都很高涨。
坐在副驾驶上说个不停,甚至激动的时候都有些手舞足蹈,亢奋得不行。
商砚偶尔会笑着附和两句,只是眉宇中的郁色凝得更深。
可说得久了,我自己也觉出不对劲来了,有些讪讪地住了口。
红灯驻车,我便下意识地翻找口袋里从出租屋里带出来的药,张嘴便要往里吞:抱歉。
话有些密了,可能是这么久还没吃药的缘故。
商砚一把抓了我的手,止住我的动作:没事儿,开车有点无聊。
你继续说,我很想听。
但我说不出来了,情绪瞬间翻转,就像破了洞的气球无止尽地瘪了下去,黑洞洞的。
我张了张嘴没有出声,只觉得疲累和厌倦。
我好像意识到自己真的病的很严重,沉默着攥紧了手里的药瓶。
13压抑着的情绪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稍微缓和,大概是今天要接奶奶过来。
我和着水吞下药片,朝商砚弯了弯眉眼。
城中村依旧是墙贴墙,不见天日。
逼仄的道路因为拥堵,根本过不去。
我和商砚只好站在旁边等着面包车开过去。
真可怜。
老了老了,被自己儿子折腾死了。
昨天还高高兴兴地在我那里买了两个肉包子。
说是遇到好心人了回家收拾东西,能做点好工,包吃包住。
今天人就没了。
谁说不是啊。
一年到头捡破烂能攒几个钱,平时就吃点咸菜馒头的。
那个儿子上来就要五千。
不给就抢就闹,一把推了,脑袋磕在凳子上。
吸毒害人啊!
......像是被人从后脑勺给了一闷棍,脑海里一片空白。
我一把抓住了说话人,声音颤抖:你说什么?
那人看我眼熟,叹了一口气补充道:你也来看李奶奶的?
诶。
你来晚了,刚刚被前面那辆面包车拉走。
昨天跟我买包子的时候还念叨着你,说你给介绍了个好工作。
想着你最近身体不好,把那只老母鸡杀了炖了给你补补。
真可惜了。
一把年纪,这辈子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
你说......他没说完,我听不下去了。
我几乎是不要命地朝破房子跑了过去。
我好像回到那年的高楼,我沿着楼梯一路狂奔,拦不住要跳楼的父母。
我拼命地哭嚎,我乞求他们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但我什么都留不下,没有遗言,没有再看我一眼,只有风中残留的一片衣角。
然后重物落地,地面炸出鲜艳绝望的花。
就如同现在一样。
我推开门看过去,只有沾满血迹的木头凳子,还有桌上一盆结了油的母鸡汤。
李奶奶的衣服都干干净净地收拾在一旁被塑料袋装着。
她还在等着我,带走她。
带她去过好日子。
14我拖着木然地身体走到桌边。
端起那碗鸡汤往下吞,冰凉油荤。
我控制不住地弯腰反胃呕吐,又执拗地端起碗继续往下吞。
商砚拦不住我,只能看着我近乎绝望的自残行为。
我不知道从那里找到了自己声音:我想去看看她。
赶到火葬场时,因为没人认领,我得以抱着一个小坛子离开。
那天拦住我不要跳湖的小老奶奶变成了一罐冰凉的坛子,没人会站在湖边再从怀里给我掏出鸡蛋,劝我早点回家。
没有丧仪,无人吊唁。
像我父母,像李奶奶,像我自己。
我虞安,什么都留不下。
火葬场满目的白透着死亡,我一头朝眼前的黑暗栽了下去,不知生死。
我好像又得待在医院了。
情绪剧烈地反弹,灵感像是被困在内部看着身体胡闹。
我沿着楼梯和台阶一路狂奔,翻过栏杆,站在边缘,风撕扯着我的衣裳。
我已经分不清我现在到底是需要一个拥抱、喝十瓶啤酒、看心理医生、昏睡六个月还是被一场死亡。
虞安!
我顶着风,回过头看向脸色苍白的商砚:商砚。
从前的事儿,是我对不住你。
多谢你不计较,这段时间那么费心。
我只是觉得太痛苦,活不下去了。
算我求你,别救我了。
商砚浑身颤抖,泪水糊满了整张脸,风度全无。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从怀里掏出了软布,缓缓打开,朝我举起来。
一枚土鸡蛋。
商砚艰难地张开嘴,学着那天李奶奶在湖边的话,朝我招手:饿不饿?
吃个鸡蛋,囡囡。
囡囡,你还年轻,以后可不能做傻事啊。
我冲商砚笑了笑,张开双臂往下直勾勾地往下坠。
我以为杀死我的是恶意,原来善意才是快刀。
我从高楼一跃而下,跳进了父母的怀里。
闭上眼,我听见奶奶的招呼。
推开破房子的门,她拿着包好的衣服站在门口等我,拎着那篮子的土鸡蛋朝我笑笑:囡囡接我去过好日子了。
番外 虞安,我会养好你或者陪你一同死去。
你落在了救生气垫上,像云,轻飘飘的。
我得谢谢那筐鸡蛋,救了你两次。
我追着你的步伐往下跳。
好高,你现在胆子真大。
明明以前去游乐园是只敢做旋转木马的色厉内荏,不知道哪里生出的勇气敢往下跳。
虞安,你该有多绝望。
我望着天下坠,走马观花地想起了起一次认识你的时候。
那时候虞家还没资助我,你逃学翻墙越过巷子,看到了遍体鳞伤的我。
我没钱,没学上,被人霸凌,但又凶又狠的拳头砸得别人不敢作声,像吓人的恶鬼。
你似乎对我来了兴趣,挑挑眉满是倨傲:我叫虞安。
虞氏集团的虞。
你做我的狗,我带你回家。
我没答应,像你这样的大小姐。
跟你走,日子过得或许还不如现在。
但伤的太狠,我走了两步倒在地上,最终还是被你带了回去。
日子确实不太好过。
你飞扬跋扈,目中无人。
会骂我、打我、羞辱我甚至会践踏、玩弄我的感情。
玩腻后餍足地让我滚。
可偏偏是你,让我上学,给我吃饭,替我出头,一言不发地护短,带我远离地狱。
虞安,我恨你,但是我爱你。
所以当功成名就的我回来的时候,虞家早已家破人亡。
我不觉得快慰,只觉得心疼。
在我上不得台面的为难的背后,却是深深的恐慌。
虞安,你怎么被欺负成这样了。
你栽倒在气垫里,偏过头看向一同坠落我:商砚,你真是不要命了。
巨大的冲击带来的疼痛,致使我只能朝你一步一步爬了过去。
我有些固执地把脸往你的手上贴,让你感知活人的温度,腆着脸不怕死的笑:你说过的,我商砚这一辈子都只能是你的狗。
虞安,带我回家!
我想回家。
你回应着我笑了笑,脸上是死过一回的茫然,或许也是解脱。
你年少时是一朵明艳的玫瑰,后来生活又亲自把它溺死在了苦涩的海里。
但没关系,我是虞家的遗物,是你独属于虞安的遗物。
我有一辈子。
虞安,我会养好你。
或者,陪你一同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