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他急切地喊我：“安悦，你别走。”
众人纷纷回头，像是什么偶像剧的剧情。
我没有回头，径直向前走去。
裴思越的暴跳如雷，还有许家人的声色俱厉。
只有我珍视他们时，才会影响我。
可现在，我已经不当他们是自己的家人了。
等飞机终于起飞，再没有人可以控制我的时刻。
我看着窗外，泪流满面。
我终于，自由了。
等落地外国，已经是深夜。
师兄秦溯抱着一束花笑着看我：“安悦，欢迎开启新的生活。”
我接过花，深深地闻了一口。
是希望的味道。
8
嫁给裴思越后，五年间，我几乎和社会脱节。
虽然当初的底子不错，靠自己的努力考上名牌大学。
可现在重新拾起一切，还是让我很是忐忑。
裴思越的打压，许家人的看不起，都消磨了我的自信。
秦溯拿起我的申请论文，却是目露惊喜：“师妹，你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强啊。”
一句再普通不过的夸赞，让我落下泪来。
裴思越结婚后，从不跟我说公司的事情。
他总是一脸不屑：“你学习好不就只是会做题，你真以为开公司跟你再学校里一样，有标准答案？”
他认定我是为了许家的权势和裴家的财富，才逼走许安然自己上位后。
但凡我提出一句想出去工作，或者继续深造的话。
得到的都只有他的冷嘲热讽：“你都处心积虑当上富太太了，还包装自己干什么？”
甚至，连家里的开支他都不让我经手：“家里的账太复杂了，我不放心让你来。”
许家人更不用说，他们从来不是我的靠山。
3000多个日日夜夜，都是无尽的贬低，我真的以为自己是个废人了。
看我一脸痛苦，秦溯叹口气：“师妹，不好的都过去了。”
“你的优点多如繁星，这里不缺欣赏你的人。”
我坚定地点点头。
我能从养母那个贫困的小山村爬出来，还有什么我趟不过去的！
果然如秦溯所说，外面的世界，从来不吝啬于夸赞。
就连我做个西红炒蛋，房东太太都赞叹我是个厨神。
我重拾起当初的干劲。
秦溯跟我说，总算看到当初一往无前的我了。
我一下子怔住了，是啊，一往无前。
当初不管许家人如何冷待，我都一腔赤忱地记住他们每个人的爱好，努力融入那个家。
后来裴思越待我很好时，纵使全世界都和我说，他根本不爱我。
我也在努力做着一个合格的女友。
婚后更是，努力做着一个好妻子。
哪怕他不回来，也努力地打理着家里的一切事务。
无尽的勇气，这才是我啊。
过去的那段过往，原来不是委曲求全。
而是我为了自己想要的家人，拼尽了自己的全力。
我心中的怨气一下子消散了开来。
不过是赌输了罢了，总归我努力过来。
现在，我能为了自己想要的其他东西去拼搏了。
等我拿到入学通知书那天，裴思越却找了过来。
9
我还以为是来接我去吃饭的秦溯。
等我兴高采烈地打开门，却是一脸胡茬的裴思越。
裴思越最爱整洁，哪怕是许安然出国的时候，我都没见过他这样邋遢的样子。
他定定地看着我：“安悦，你为什么要跑。”
我收了笑容：“我不想被人当奶牛。”
裴思越瞪大了双眼：“你怎么知道的，我不是让他们瞒着你。”
看我不语，他又慌张补充：“我知道你心里过不去，才让他们瞒着你。”
谁能过得去呢？自己流产病房冷冷清清，自己的老公和家人却在别的房间庆祝新生。
还让一个刚失去孩子的女人，去给别的孩子喂母乳。
我讥讽地看着他：“裴思越，有的时候我都以为自己是出轨了，才被你那么对待。”
裴思越脸上闪过心虚，语气也弱了几分：“那都过去了，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开始了新生活，我心中也没有了那么多的怨气。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不用了，你既然放不下许安然，就去好好陪着她吧。”
裴思越一下子激动起来：“不是安悦，我的妻子是你，我对安然只是不甘心而已。”
“等你走了，我才明白过来自己的心意，原来我是这么糊涂，一直一来都没看清自己的心。”
我轻轻推开他的手：“可我不要了。”
裴思越的心意，是真的吗？说不定又是一时愧疚上头，又或者是他说的，不甘心。
他堂堂裴家大少，从小就要风得风，哪里尝过被人拒绝的味道。
当初的许安然是这样，现在我的也是这样。
他那般轻浮的真心，我实在不敢恭维。
裴思越看我一脸认真，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安悦，我知道是我做错了。”
“我辜负了你，还害了我们的孩子。”
“可我们在一起了，是整整十年啊，不是只有结婚那五年。”
“结婚前那些开心的日子，难道是假的吗？”
我没有否认：“可你都说了，是以前了。”
裴思越还是不退让：“你不在乎我，可许伯父，许伯母呢？他们弄丢你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给你找回来，你就不要他们了吗？”
我看着他：“裴思越，你真觉得他们把我当家人吗？”
裴思越狼狈躲开我的注视，要不是许家人的忽视，他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打动我。
不过说到底，那都是我自己去求的东西。
可现在，我已经不是十八岁的自己了。
那些感情，对我来说，已经无足轻重了。
十年的纠缠，让我明白过来，只有我自己才不会放弃我自己。
我放下了，可裴思越却又有了执念。
10
裴思越看着不管怎么说，我都始终不为所动。
他颓然地让开，看着我盛装打扮出了门。
秦溯准备得很用心，所有饭菜都是我喜欢的口味。
就连表演的乐队，都弹得是我喜欢的曲子。
我沉浸在即将开始学术生涯的喜悦里，几乎都要忘了刚刚裴思越来的插曲。
一顿饭结束，秦溯还给我打包了一份甜品。
他把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我：“刚刚注意到，你很喜欢这个。”
“我住得离这里很近，你要是喜欢，下次去找你给你再带点。”
“他们家每个星期，都会换一道甜品的。”
我点头谢过，没去拆穿他的谎言。
来了一段时间，我也知道他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近的。
而且，我想吃的话，我可以自己来买。
我看着甜品盒子，又想起了当初那个融化了的蛋糕。
何必等别人的施舍呢，明明一切都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
等我回了家，却发现裴思越还等在门口。
他手里提着一堆餐盒，是这附近很出名的中餐。
裴思越有些局促地上前：“我怕你吃不惯西餐。”
我眼神闪了闪，没想到他还记得。
当初才回许家的我，是个连肯德基都没吃过的乡下女孩。
不会用刀叉，看见带血的牛排还吓得大惊失色。
裴思越那时候带我跑遍了一家家西餐厅。
法餐，意大利菜，土耳其菜......
点了一大桌，最后出了餐厅我还是拉着他去吃火锅。
那时候的裴思越，跟我吃地摊似乎也很开心。
哪怕后来知道他其实是为了气许安然，我也很感谢他。
不管是真心或是假意，起码我们是真的开心过。
不过这次，我是真的吃饱了。
我回绝了裴思越：“你不用跟我耗着，裴家那么多的产业，还等着你去打理。”
说完，我就进了门。
门外裴思越的声音闷闷的：“安悦，我不会放弃的。”
11
裴思越似乎在附近住了下来。
每天等我放学回来，他都等在门口，还带着不同的甜品：
“安悦，原来没给你买的蛋糕，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忘记了。”
我没有接，也没理他，进了家门。
裴思越的耐心，尤其是对我的耐心，不会有多少的。
可没想到，裴思越整整守了一个月。
那天，我终于在他面前停下了脚步。
裴思越欣喜若狂，急忙递上手里的袋子：
“我试了好几家，这家是口味最好的。”
“是你最喜欢的栗子口味。”
“你看安悦，我没有忘呢。”
我扬了扬手里的袋子，里面是我自己买的蛋糕：
“裴思越，一个蛋糕而已，我自己会买的。”
裴思越的欣喜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他非常不解：“安悦，你不是要了那么多年吗？”
“还为了蛋糕，跟我吵了好几次。”
“现在我给你买了，你怎么还是不满意。”
果然，他始终不懂我要的到底是什么。
我要的，不过是被人放在心上而已。
裴思越却只会拿着过去的东西，来我这里刻舟求剑。
我看着裴思越的样子，扯起一个笑：“等不到的东西，我就不要了啊。”
“裴思越，我不会一直等着你的。”
裴思越一下子红了眼眶：“怎么会，安悦你说气话的对不对？”
“你说过的，会一直爱着我的。”
“你对我的那些付出，你都忘了吗？你舍得放下那一切吗？”
看着一脸执拗地裴思越，我冷冷开口：“裴思越，是你先不要我的。”
12
裴思越激动起来：“我承认，我是有些做的不好，可我们结婚了呀。”
“结婚五年，我一点花边新闻都没有。”
“哪怕是对安然多关心了一些，可她也是你的妹妹啊。”
听着他冠冕堂皇的话，我拿出了手机。
里面是我在附近餐馆吃饭时候看见的。
是裴思越和许安然的甜蜜合照。
我看着裴思越躲闪的眼神，忍不住嗤笑出声：“裴思越，你不要把别人当傻子了。”
“你说的出差，就是常驻国外，跟许安然有了个家。”
“你们还去拉斯维加斯，结了婚。”
“还真是不巧，我住的地方离你们的爱巢不远。这附近一些的商店老板，还记着你。”
“他们特意提醒我，你是一个有家室的男人。”
裴思越眼神震惊：“安悦，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见他还要颠倒黑白，我没有了心思：“你不用解释了。”
他总是这样，以为只要我不知道，他就能瞒天过海。
跟我恋爱的时候，还半夜载许安然去飙车。
给我带的礼物，许安然那里总会有一份。
甚至是结婚以后，他也同样可以，在大洋彼岸，跟别人有一个家。
只要不被我知道，就是他没做过。
哪怕被我知道，一句脑子糊涂了就想糊弄过去。
我定定看着裴思越：“裴思越，你现在来找我，许安然知道吗？”
说着，我就掏出手机，准备发微信。
裴思越瞬间急了，过来抢我的手机：“安悦你别这样，安然才生了孩子，情绪不稳定。”
“你也知道她发起疯来有多吓人，你看在孩子的份上，先别跟她说。”
我笑了起来：“我不会说的。”
裴思越舒了一口气，还要开口。
我打断了他：“他们已经知道了。”
13
裴思越顺着我的视线回头，抱着孩子的许安然已经泪流满面。
许父许母更是一脸怒容：“裴思越，你玩弄我们两个女儿，你怎么敢的！”
许安然哇地一声大哭，扭头跑走了。
裴思越拔腿就要去追，可看着我一脸讥讽，又犹豫下来。
我淡淡开口：“那边可是你自己的亲生儿子。”
裴思越看着我，一脸愧疚：“安悦，等我和安然说清楚，我就回来找你。”
说着，他就拔腿朝那边追了过去。
许母抹着泪过来，握上我的手：“安悦，是爸爸妈妈错怪你了。”
当初许安然假装自己是受了刺激才出了国，他们对我的怨气可不少。
现在发现，许安然不仅没有受苦，还私自跟自己的姐夫在国外结了婚不说，还有了孩子。
一向说自己家风严谨的许家，也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波澜。
许父递上一份文件：“安悦，你该有的股份，我们都没忘。”
“说到底，你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啊。”
“过去是我们不对，对安然偏听偏信，让你受委屈了。”
“等你这边学业结束，我们就接你回国，让你好好当许家的大小姐。”
“裴思越那个混蛋，你想怎么整治他，我们都支持你。”
大哥许林海也别扭上前：“是我眼瞎，你打我骂我，我都认了。”
我没有理会他，只是看着许父：“爸爸。”
许父一下子红了眼眶：“我就知道，你是好孩子，不会计较那么多的。”
我打断了他：“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们爸爸妈妈了，对了，还有大哥。”
许母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你这个孩子......”
我后退两步，跪了下去，冲他们磕了三个响头。
“你们现在有儿有女，还有了外孙。”
“往后三世同堂，好好过日子去吧，没有我也没关系的。”
许父声音颤抖：“安悦，我们好不容易才把你找回来啊。”
许母声音哽咽：“安悦，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我平静开口：“那如果许安然说不想见到我呢。”
“她生了裴思越的孩子，我这个前妻老是在他们面前晃荡，她肯定要气疯了。”
“她一贯不喜欢我抢她的东西，不是吗?”
许家人良久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们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而他们，根本不可能为了我舍弃许安然。
我转头回了房间：“你们就当，没有把我找回去吧。”
最后，因为许安然情绪激动，裴思越和许家人带她回了国。
可裴思越一直没娶许安然。
许安然在我和裴思越婚姻期间，生下私生子的事情，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
网上顿时对她群起而攻之。
裴家的生意也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裴思越忙得焦头烂额，还要给我不停发着消息。
他口口声声说着我才是真爱。
和许安然不过是一时意外。
我反手把短信截图给了许安然。
结果当天许安然就抱着孩子站上了裴氏的大楼。
我看了直播。
许安然抱着孩子硬要裴思越给他一个交代。
裴思越最后还是跟她下跪求了婚。
可等许安然下来的时候，却发现怀里的孩子没了呼吸。
她刚刚情绪激动，居然亲手捂死了自己的孩子。
裴思越大受打击，彻底躲了起来。
许安然发了疯，被关在了许家。
结果许母被她从楼梯上推了下去，瘫痪在床。
而许父发现许林海和许安然搞在一起，气得中风了。
许家和裴家都求着我回去再看他们一眼。
我没有理会。
他们互相伤害，拿着畸形的关系说是爱，说是亲情。
可我现在知道了，什么才是好的。
我会为了那些值得东西拼尽全力，而不是烂掉的他们。
我的未来，有更好的东西在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