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栩清侍卫,这连塬兄弟也苦啊,他前年还替县衙赶车送些东西,后来看家中的田地成了,便专心种田了,如今收成这样差,种不起便只能将地全押回了渌丰府的黄员外那里。”陈安礼苦着脸,对着瞿云黔说。
“我知晓,待这次的差事完了,我便替着百姓上报。”瞿云黔也皱了眉,看着遍地的凄凉,百姓的悲苦她也早有耳闻,只不过从未看到,今日心中五味杂陈,苦痛的滋味尤其明显。
“好了,不耽误时辰,今日天暗了,二位随我来县衙歇脚吧,若有何事,等明日再说。”陈安礼摆了摆手,示意几个侍卫牵着马转回了县衙。“对了,老苏,找个好郎中来。”看见了张连塬腿上的伤,又嘱咐主簿道。
晚饭桌子上只有三四个菜,荤腥都少见。“县太爷,你这是准备出家?”瞿云黔见状,打趣道。“什么出家!这永平县穷成什么样了?我是个鬼的县太爷,我冬日里头的衣裳,还是补丁挨补丁呐!”陈安礼脸上不好看,虽然他明知这是打趣,但还是叹了气,扯着衣裳向瞿云黔证明。
“好了好了,安礼兄,大概是何时开始穷的?”
“我怎知道?大概是新后册封的几年吧。”
二人又寒暄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都很默契地没再提这件事。
回了房,瞿云黔解下身上的束缚,方才轻松一二,但想到白日的所见所闻,又是翻来覆去地难眠,只好找了书本翻阅起来,温习些早就烂熟于心的旧识。
不知为何,外面突发的吵闹,似乎还夹杂着刀剑的碰撞声。瞿云黔自幼习武,又去过军营历练,不会分不清楚刀剑声和打更声。
况且,打更声不会这般连续不断又尖锐得刺耳。
瞿云黔盘缠和书本尽数收好,开始穿衣。……现在大约四更过了半,外面的打斗声似乎越发逼近。
“栩清侍卫!栩清侍卫!”外面是杜谨理的声音,白日尚是沉稳的声音已染上了慌乱,脚步声也近了。
“咚咚咚——”
是一阵强烈的敲门声,来人实在急切,见敲门没有回应,在情急之下也顾不得礼节,他不知瞿云黔正在穿衣,便一脚将本就不牢固的房门踹开。
瞿云黔听着声音抬了眼,便与脚还悬在半空不知该不该放下的杜谨理对上了视线。
二人这时倒是难得地默契,沉默得默契,空气都被二人的尴尬凝固。
“这……现在情况危急,还请快些。”瞿云黔看着杜谨理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迅速转过身,背对着她。“杜大人,情况复杂,请先稍等,随后我便解释。”顾不得脸红和过多的尴尬,瞿云黔也扯起外袍打破了沉默,这下子没用多久,便将常服换好,收拾好东西便提着剑出了厢房。
“看到远处的火光了?”二人一路狂奔到了马棚,杜谨理气喘吁吁,一边取马绳一边翻身上马,生怕慢了。“我又不是瞎子,怎会留意不到?这么冲的火!”瞿云黔拉过缰绳,往马腹上踢了一脚,马儿扬起前蹄,沿着街道狂奔了出去。
“二位快和我走!”前面传来陈安礼的声音,随后便见他指挥着衙役抵抗着头上裹红布,一个个吹胡瞪眼的土匪和参加反叛的农民。
三人和二十余个侍卫驾马疾驰而去,马蹄声震的街道上的尘土和着血扬了起来,青砖街道在震天的马踏声中重见天日。
好一阵的驰骋,众人在一阵搏杀和冲撞中突围出城,城门已经摇摇欲坠,又被血染了个遍,今夜的血几乎淹没了旧日的血。
瞿云黔今日突围感觉无比费劲,她并不愿意这些可怜人草草死去。她一眼扫去,大多是被逼无奈的农民和山匪起义,手中的弓箭多是糙制,矛也多是硬树枝削成,铁质兵器少之又少。刀枪也多是生锈缺口的,为首指挥者的手中也仅是一柄百户的佩刀,磨得光亮些罢了。
一柄残矛突然刺了过来,连带着矛周围的空气都弥漫着一股铁锈味,瞿云黔清晰地听到长矛划破空气的声音,甚至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矛尖上还未干涸的血迹。她侧身一闪,接着用剑挡下一击,猛地将矛挑翻,拽着缰绳,马一脚踢在了那红巾山匪的身上,那人便昏死过去。
周围涌上来的狂徒越来越多,众人体力支撑不住这样的打斗,便继续策马狂奔。
“杜大人,栩清侍卫,我送二位到这里,快跑吧!”陈安礼领着几人跑到郊外的山道上,在一处树林中勒马,朝两人喊到。
两人马壮,行得快几步,听到呼声也急忙勒马,瞿云黔道:“安礼兄,一同走啊!眼下若不逃跑,便是死路一条!”杜谨理听了这话,皱了皱眉,压低声音对身边的瞿云黔道:“我且称阁下为栩清侍卫,请谅我说一句,陈大人若逃走,依照楚国的律法,算作罪臣,虽不至死,但仍要面临牢狱之灾。那也总比留在这里送命要强些。”瞿云黔驳到。
陈安礼不忍看到二人争吵,况且后面的追兵逼近,便道:“多谢栩清侍卫的好意,只是陈某无脱身之法,永平不治,是我为知县的失职,如今也该是我来解决,我若临阵脱逃,那便真是罪臣!”
约是五更天了,原本一片漆黑的天空泛了些蓝色,后面的永平是一片亮红的火光,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没什么犹豫的时间了。
瞿云黔打破了沉默,开口道:“安礼兄,这些起义者无非求个安稳日子,这些盘缠你收好,用作安抚他们,也许可行。我也同意,陈大人,这是十两金和十两银,还请收好。”杜谨理闻言,附议道,随后又从马鞍上的行囊中取出一包财物,掂了掂,便扔给了陈安礼。
“安礼兄,接好!”瞿云黔也扔去一包财物。
“多谢二位!可惜,陈某无以回报,只盼来日能留着一条命,前去拜访还恩!”陈安礼将两手中财物交给主簿,自己下了马向二人深鞠一躬。
“连塬兄弟,前边危险,你对路熟,还劳烦护送二位进京。”陈安礼扔了一柄剑给张连塬,嘱咐他。
“我定以身相护二位贵人。”张连塬双手持剑,单膝跪地向二人保证。
“连塬兄弟,快请起!眼下我们该快速离开才是。”杜谨理出言,请张连塬起身。
“安礼兄,只盼再见了!”瞿云黔看着陈安礼带着二十人将马勒向永平县城,冲着冲天的火光去了。